就这么呆坐着,低头注视自己的面容。
那双白瞳便就这样微垂着,敖澜远远望不出其中思绪,也不知那人究竟在透过水面看着什么。只是他这时总会想起,即便他尚且年幼不能离开照夜宫,也常躲在窗后,听过偶尔前来的上仙几句闲话。
“望海一事在前,此次又在明境生出变故,天道堂看在帝初的份上才从轻处罚。舜泽,你贵为照夜仙君,怎还这般执拗。”
“……是我一时冲动,未曾顾及后果。”
“唉,如今那位决定将敖澜托付于你,众仙本就多有异议。你若再是如此……”
“我明白。”
敖澜听不懂这些是在说什么。只是从只言片语中,他也听得出来,那个人这般低声下气是为了他。
分明他来到此处时还听人说过。照夜舜泽过去是最不服管的,满凡界地跑,为所欲为,常常连帝初都拿这个下神没辙,众仙更是指责不得一句。
可他见到的却全然不是那样。
那个人平常看上去再怎么平静,总是会突然躲着他,自己跑去某处呆坐。待到他寻着气味找过去,只要一发现他,那人就会装作无事,只道是在偷闲。
可敖澜看得清清楚楚,那双白瞳下没来得及收住的苦闷。
他踩过覆满银杏的长廊,去到那人身边。他心想,他也做不到更多了。便只能像往常那样蹭到那人怀里,双手勉强环到后背,抓着衣服,埋着脑袋。期盼能以自己渺小的身躯和体温,至少为其带去些慰藉。
他不知道那些苦闷和沉痛来自何处,可那一定是最难以释怀的,才会在他面前也掩藏不住,才要在涌上心头时想办法避着他。
“做什么?”那人问。
“你在难过。”敖澜闷闷答道。
那人顿住了,好像被揭穿心绪一般,呼吸都滞了一瞬。敖澜埋在胸前,能听清那颤动的心跳和难以平下的呼吸。待那人把他搂进怀里,紧紧抱着,他便想,但至少这个人还有他在。
“没事的。”敖澜说,“别哭。”
“你这孩子……”
搂住他的双臂稍稍用力,声音也难压下颤抖。敖澜能感觉到肩上被什么沾湿了,是温热的,发丝也蹭得他有些痒。
“我会陪你。”
没关系的,他能一直陪在这个人身边。直到过去的云雾也烟消云散,直到他的鳞爪坚硬到能够不再让这个人为他为难,直到他能为其开辟前路,不再落得这般压抑苦痛。
“……嗯。”
他无论如何,也定要护其此生安定。
——
可他还是来得太迟了。
哪怕早些寻到那人,哪怕当时便随那人一起离去,哪怕只要再早一步……事到如今知晓这些又有何用?既已发生又怎会轻易忘却?他听在耳中不过如此,可切实刻印在那人身上又是何种痛不欲生?
他曾做下的决定,如今看来何其可笑。
「何其可悲。」
*
“澜儿!”
一个熟悉的呼唤打断了这挥之不去的低语,将宋云轻唤回了神。
那绳索陡然消散,张天师狠摔在地上。而宋云轻恍惚朝门外看去,那人已经匆匆走来,到了他面前。冰凉的指尖触上他的脸颊,叫他更为清醒。而那双莹白的眼睛近在咫尺,其中满是担忧。
“发生了什么?你为何——”
焦急的话语传入耳中,宋云轻愣愣地看着洛凕,一时说不出话。
“哇!凕哥!”还不等二人再说什么,李言清一下弹了过来,如见救星,一把抱在洛凕腰上,“你可算来了!刚刚云哥也太吓人了!”
洛凕闻言看过一圈屋内,见李言清和齐清轩都在,便在心底松了一口气。而后他又低头看去,正和地上那奄奄一息的张天师对上了眼,一时疑惑:“这人是谁?”
他进门只顾着看不知为何尤为愤怒的宋云轻,没太多在意别的,再一看地上这刚刚被吊着的人,更是不解。
却见张天师一副见了鬼的样子,满面惊恐,手脚并用想往外退,却是使不上劲,只能张着嘴喊:“关、关大夫!小关大夫!我错了!您行行好——”
“关大夫?”洛凕越听越迷糊。
张天师被吓得已经顾不上更多,好不容易死里逃生,便顿时卯足了劲,大叫着连滚带爬夺门而出。却才一踏出门外,他又再发出一声惨叫,直挺挺地倒回了屋里。
另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,跟着张天师探进了个脑袋:“哦哟,在下这么吓人?”
“柳哥?!”李言清看清来人,立马蹦了起来,再而又反应过来什么,惊诧道,“白原川说的熟人原来是——”
“小少爷好久不见呀。”柳时笑着和人打声招呼,抬头一看屋里几人,“哟,几位都在啊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