岑溪的记忆模糊起来。
也许是他想让云双看到的记忆,就是这些。
那么。
云双猜测。
顶楼华清阁里头那个人偶师,应当就是当年金蝉脱壳的高大哥。
高大哥对于大唐国泰民安的执着、对盛世浓墨重彩的怀念,使得他来到宴州城,重铸起这金碧辉煌的“春风拂槛”。
只是,若要重现盛世路不拾遗的盛况,他还需要人。
人有执念,就会甘愿沦为阶下囚,想见却不得重逢的人、想做却望尘莫及的事。
只有有执念的人,才会知道他,为了了却执念,与他达成交易。他们完成了执念,失去了生命和自我,成为这幻阵之中,最平平无奇的一具人偶。
一具具人偶,在这个分不清现实还是幻境的城,无病无灾、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。
高大哥要的,就是这样一个生机勃勃的城。
即使这满城百姓无一活人,他也不在乎。
只不过,高大哥对岑溪有愧,因此待他要远胜过待他人。
云双心若擂鼓:“所以,他给你雕刻的人偶,都是有头有脸的。”
岑溪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。
云双不明白:“可那又有什么用?你分明,已经死了啊!”
岑溪神情渺远:“对他来说,能缓解心中的悲痛与自责,就是有用。”
“……”云双沉吟好一阵,又问:“可他又是如何能够长生的?”
岑溪:“那就是另外的故事了。少侠,今日你已经听过一个了,剩下的,下次吧。”他说完,冲着外边喊了一声,“来人,送客!”
云双惊声:“哎?”
可她话音未落,就被一左一右两个岑木头架了起来,不由分说地往外走。
云双挣扎:“好好好,我自己走,我自己走!”
然后。
那俩岑木头毫不犹豫地撒开了手。
再然后。
云双没有一丝防备,“嘭”地一声,砸在了地板上。
喂!有没有礼貌,好歹让人有点准备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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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双又怒又恼,揉揉鼻子就要爬起来。
一力道不由分说的就提着她的衣领将她拽了起来。
她以为是那俩岑木头又发病,登时来了脾气:“我说,没有脑子也不能这么干活啊!要死啊……”
“臭丫头!说谁没脑子!”一体态丰腴的女人点绛唇、描花钿,发髻高盘、眉如山岱,她着一身丹红齐胸衫裙,手中团扇哒哒瞧在云双头上,斥道:“你这丫头,又偷懒,又偷懒!不是跟你说了,今日要来两位大人物!我看你才是要死!”
云双看得呆愣了。
这是……这是,谁?
岑溪呢?木头人呢?春风拂槛呢?
怎么回事!
云双心底尖叫,就要往外跑,扭头撞上了一个抱着衣物的小姑娘。
小姑娘旁边还有个年纪稍大点的小姑娘,神色担忧地瞧着云双。
“还不干正事?”女人看着云双如同中了邪一般乱窜更是愤怒,一掌拍在云双后腰上,推着人往屋里走,“快快快,珍儿珠儿,给她换衣裳!”
“是,妈妈。”
*
云双被这俩小姑娘三下五除二扒了个干净,赤条条地站在屏风后头。
云双:“……”
她不是没想过反抗,但奈何俩小姑娘边扒她衣裳边“双姐姐这、双姐姐那”地跟她唠闲话,熟络地她更加搞不清状况。
珍儿给云双一层层穿好广袖裙,柔柔笑道:“双姐姐,你今日这是怎么了?是不是昨日又偷喝圆子酿喝醉啦?”
云双:“?”
那是什么,好喝吗?
珠儿惊叫,连声附和:“双姐姐,你可别再惹妈妈生气了。如今你已十五,小心妈妈真的让你挂衣。”
云双:“!”
挂、挂、挂……
挂衣!!!
她猛地吸了一口气,大叫:“这到底是什么地方!”
珍儿珠儿被吓了一跳,纷纷一愣,异口同声道:“这是长安最著名的青楼,平康阁啊!”
云双:“……”
长长长、长安?
青青青、青楼?
啊???
——她一定是摔傻了。
云双被珍儿珠儿推出来的时候头脑还是一片空白,除了摔坏了脑袋,她实在想不出更合理的解释。
老鸨就在门口急得把扇子扇出了虚影,见到云双时才稍稍定了定神:“你这丫头,总算出来了。”
云双茫然:“妈……妈妈。”
老鸨见她这怵怵的模样不由担忧,她揽过云双肩膀,小声道:“云双啊,今日可是大日子。来的这两位都是圣上身边的红人,妈妈跟你保证,只要你把这二人之一哄好了,我就为你赎身。真的,妈妈说到做到。”
云双懵道:“如、如何哄?”
她说着,双手交叉环住胸前。
不会是……
老鸨一瞧,更是恨铁不成钢。她拿扇子一敲云双脑袋:“你怎么回事!霓裳羽衣舞、霓裳羽衣舞啊!你最擅长的你都能忘,你真是傻了!”
云双面色忧虑地轻轻摇了摇头,实则内心狂吠。